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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春長篇小說連載:《川江英雄》(第二章)

文苑川南在線  發(fā)布時間:2021-07-30

長篇小說連載——《川江英雄》

□ 冰 春

謹以此書,獻給為中華民族的解放和新中國的建立而英勇奮斗、浴血革命的先輩們!

  冰春長篇小說連載:《川江英雄》(第二章)(圖1)

(本小說據(jù)真實歷史事件創(chuàng)作。根據(jù)創(chuàng)作的需要,小說中主要人物和瀘城均為化名)

第二章 千里川江千年城

冰春長篇小說連載:《川江英雄》(第二章)(圖2)

  (插圖:魏聞聲)

  春分過后,任曉光回到了闊別十余年的瀘城。

  瀘城,是千里川江之畔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和軍事重鎮(zhèn),自西漢設(shè)郡以來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扼川、滇、黔、渝、蓉之要沖,也是上述省份和城市結(jié)合部商賈云集之地。歷朝歷代所設(shè)之郡、道、州、府,其治所皆設(shè)于瀘城。

  秦菲菲的吉普車通過沱江上架設(shè)的軍用浮橋來到位于市中心瀘城旅舍時,已近正午。

  安頓好后,任曉光敲開了秦菲菲的房門,問她想吃什么,他請客。秦菲菲問有什么好吃的,任曉光說那可多了去了,什么瀘城烘蛋、雞澇、芙蓉雞片、甜黃菜、苦筍酸菜魚、黃辣丁湯一串白味菜名,秦菲菲笑著讓他打住,玩笑說你要把我煮酸菜苦筍吃啊?任曉光啞然,旋即恍然大悟,笑說不是那個意思,當然,如果上級真的批準我們結(jié)婚,到時我會把你一鍋燴了的。見秦菲菲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任曉光忙道歉說對不起菲菲,剛才我失言失禮了。秦菲菲說沒事兒,你剛才報的菜名都是白味,我在四川呆了十幾年,川菜已吃慣了,瀘城沒有自己的川菜?任曉光說剛才說的就是有瀘城特色的川菜,只不過是白味的。接著又報了一串白砍雞、椒麻雞片、蔥把鴨、瀘城附骨雞、河鮮江團、水煮麻辣黃鱔、干鍋鮮兔、絕色雙椒、八炸鴨子、辣子雞丁和瀘城回鍋肉還有火鍋魚等菜名,聽得秦菲菲不斷咽著唾沫,連忙擺手叫他別說了,笑說這些菜名聽起來費工費時,別畫餅充饑了,給你節(jié)省,還是找家小吃店吧。哦,對了,民國三十四年六月我來瀘城藍田機場采訪,在凝什么門的地方,吃過你們?yōu)o城人稱作泡粑和豬兒粑的小吃,印象可深呢。任曉光說叫凝光門,它附近的確有一家白糕鋪和豬兒粑鋪,挨著的,還賣豆腐腦兒和涼面。泡粑就是白糕。請吧,是你自己點的,別怪我摳門兒小氣哦!

  出門的時候,任曉光有些嚴肅地提醒秦菲菲:“菲菲,我們戰(zhàn)斗在敵人的后方,在四川,在川江,特別是在這長江、沱江兩岸的瀘城,什么樣的魚類都有,你是一個老練的地下工作者了,別一提和自己或同志代號相應(yīng)的魚名,就條件反射,神經(jīng)過敏哦!”

  “不解風情,玩笑都開不來?!鼻胤品凄絿伭艘痪?,心中卻佩服任曉光的謹慎細致,注重細節(jié)。

  “是,長官,菲菲一定改之!”秦菲菲雙跟一碰,作立正狀回答。

  兩人啞然失笑而去。


  當二人走出瀘城白糕店時,遠處傳來了悅耳的鳴笛聲,正是午時一點。

  “嗬,瀘城用鳴笛報時呀?”秦菲菲看了下手表,有些驚訝。

  “是的,那是鐘鼓樓傳來的。”任曉光如數(shù)家珍般介紹,“鐘鼓樓原名鐘樓,始建于明朝嘉靖年代,當時稱大觀臺,登臺可盡覽沱江與長江會合勝景。據(jù)我在川南聯(lián)合縣立師范學校的國文老師講,史載‘筑大觀臺于城西分巡道轅門左,狀如城門,中通車馬,建樓其上,四望巍然’,因設(shè)鐘鼓報時,俗稱鐘鼓樓。民國十七年(1928年)瀘城市政公所于原址改建鐘樓,屬哥特建筑形制,四層磚木結(jié)構(gòu),高二十六米,用自鳴鐘報時?!?/p>

  秦菲菲由驚訝而好奇:“你上去過?現(xiàn)在為啥不用自鳴鐘,而改為鳴笛報時呢?”

  “上去過。小時候就聽大人們說‘瀘城有座鐘鼓樓,半截陷在天里頭’。誰不向往?讀師范時,和幾個同學買通了守門人偷偷地跑上去看風景,果然望盡兩江千帆,城廓舍宇令人眼見開闊,心曠神怡哦!”有些陶醉的任曉光忽然嘆了一口氣:“唉!可恨日本鬼子1939年對瀘城無差別的大轟炸,不但炸毀了鐘鼓樓,炸毀了小半個瀘城,還炸死炸傷了三千多個瀘城百姓。我的父母也亡命于大轟炸中,妹妹也走失了。狗日的小日本鬼子!”說到這里,任曉光一拳砸在了路旁一棵梧桐行道樹上。

  “對不起,曉光,惹你難過了?!鼻胤品评^任曉光的手看時,手背已滲出了鮮血。

  任曉光將手收回,以笑容掩飾著慘淡:“沒事兒。在上海時聽瀘城來人講,現(xiàn)在的鐘鼓樓是抗戰(zhàn)勝利后重建的,原來德國西門子公司的自鳴鐘已毀于轟炸,改用鳴笛報時了。這倒也成了瀘城一景,這不讓你這個外鄉(xiāng)人印象深刻了?”說完這句有些自嘲的話,任曉光的語氣變得堅毅起來,“不過,鐘鼓樓仍是瀘城的地標,仍然巍峨屹立,是瀘城民眾炸不垮,轟不倒的精氣神之標志!”

  有路人側(cè)目張望,秦菲菲忙說:“是的是的。曉光,咱們?nèi)マD(zhuǎn)悠轉(zhuǎn)悠吧?!?/p>

  兩人徐步從慈善路經(jīng)治平路來到白塔寺下,此兩街與之相連銜接的梓橦路、蘇公路、迎暉路等皆為瀘城商貿(mào)繁榮的中心區(qū)域,沿途商鋪林立,游逛之人也不嫌正午的陽光春困襲人,如織般穿梭于市街店鋪。二人拾級而上,進得寺內(nèi),這里此時倒頗顯清靜,除了一位懨懨欲睡的居士外,香客們都不知身處何方去了。轉(zhuǎn)悠了一圈,二人正要進報恩塔的門洞時,被一位僧人攔住了。僧人說報恩塔內(nèi)正在修繕,施主止步。

  任曉光不無遺憾地對秦菲菲說:“真是遺憾,菲菲,下次再登臨吧。先看看外觀,我給你講白塔寺和白塔的來歷吧。”

  秦菲菲退后十余步,仰觀報恩塔,但見白塔坐西向東,磚石結(jié)構(gòu),雙檐七級樓閣式。通高有三十余米,塔身呈八邊形,塔頂有覆盆,塔剎為銅鑄寶頂。其時午后的陽光傾瀉而下,拽出白塔一截矮矮的斜影。

  看著秦菲菲滿臉為報恩塔的雄姿英發(fā)而忘情的樣子,任曉光走過來為她解說:白塔寺和白塔都是瀘城民眾對治平寺和報恩塔的俗稱。治平寺建于東漢時期,報恩塔為南宋紹興十八年(1148年)馮楫建于寺內(nèi)。因塔體素白,人們俗稱報恩塔為白塔,治平寺也俗稱白塔寺。師范的國文老師曾引用史載描述:“南宋時期,瀘州安撫使馮楫,幼年喪父離母,及長,官居于瀘。誕日,在乞食群丐中尋得老母,遂建塔以報母恩,故名報恩塔?!?/p>

  “想不到曉光對家鄉(xiāng)的古跡還頗為了然于心,”秦菲菲擊掌而笑,“用你們四川瀘城話對有本事怎么說?嗯,叫做你還有兩把刷子,高,比高家莊還高!”

  說得任曉光也笑了:“多謝美女夸獎。我們到下面三牌坊逛逛吧?”

  “又是古跡?。俊?/p>

  “三牌坊倒是古跡,可惜沒有了?,F(xiàn)在是鬧市區(qū)的迎暉路,離它不遠就是大北街戲院,你在重慶不是說想看川劇高腔瀘州河嗎?去看看有沒有午場?”

  “算了,還是回旅舍休息吧,我有些困了?!鼻胤品朴檬州p拍嘴巴打著哈欠,邊走邊繼續(xù)說:“曉光,剛才不是我掃你的興,其實我真的覺得瀘城很可愛,民國三十四年我來采訪那次就感受到了。當年為了抗日,為駝峰航線提供機場保障,瀘城及所屬和周邊地區(qū)的合江、納溪、敘永、隆昌、富順、江津、榮昌等縣的八萬五千多名民工,為修建藍田機場,流血流汗,從當年三月十六日開始施工,至六月一日竣工,硬是在短短兩個半月保質(zhì)保量地將占地一千八百畝的機場建成通航!當年我是流著淚完成采訪任務(wù)的,我是被瀘城民眾如你所說的那種炸不垮、轟不倒的精神所感動著?!?/p>

  秦菲菲說的民國三十四年,即公元1945年,任曉光一時默然。豈此是藍田機場,抗戰(zhàn)時,為了搶建川滇公路(隆昌至昆明),作為川南通往云貴重鎮(zhèn)的瀘城責無旁貸,舉數(shù)十萬之眾,與滇、黔沿線民眾一道,從1938年3月開工,至1939年12月全線貫通通車,使川滇公路成為中國堅持抗日的生命線。

  “菲菲,你說得對。那些年為了抗擊日本鬼子,作為后方的瀘城犧牲貢獻了很多。但這不算什么,只要精神不倒,就有勝利的希望?!比螘怨庋柿讼峦倌?,笑道,“其實瀘城還有一座為駝峰行動軍事計劃搶修的備用機場,比藍田機場要早,你知道嗎?”

  “知道。是從民國三十一年九月一日動工修建,于次年六月竣工的合江菜壩機場?!鼻胤品粕衩氐匦α诵?,轉(zhuǎn)低音調(diào)說:“前年夏天,我還陪兩位大人物的太太坐軍用飛機去菜壩,專程去合江吃荔枝呢!”

  “荒唐!”任曉光罵了一句,見秦菲菲愣怔地望著他,哈哈一笑:“我是罵黨國腐敗,不亡才怪呢!和你無關(guān)哦!”

  二人返回瀘城旅舍的路上,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盯梢。

2

  清明前,秦菲菲陪任曉光坐輪船回彌陀拜祭過父母后,回到瀘城,準備利用禮拜天,舉行教堂婚禮。

  其時,他們已搬離瀘城旅舍,花了三十塊袁大頭,在鳳凰山下的橫街子買了一座帶天井的獨進小院作為居所,這里一則離上平遠路的瀘廬即以前的楊森公館不遠,任曉光已選定那里作為七十二軍開拔來瀘的軍部所在,只待郭軍長定奪;二則小院背倚樟樹蔽日的鳳凰山,通過市街面朝川江號子汽笛聲聲晝起夜伏的長江,出入方便,進退有據(jù),便于開展秘密工作。

  一個午后,任曉光正在天井里喝茶,整理描畫著瀘城市區(qū)及長江、沱江沿線納溪、合江等地各碼頭江防要津和戰(zhàn)略要點,同秦菲菲帶來的抗戰(zhàn)勝利時軍統(tǒng)繳獲的戰(zhàn)前日軍所繪制的瀘城和川南地形地勢軍事戰(zhàn)略要圖相比時,任曉光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小鬼子當年制作的地圖,不但連城鎮(zhèn)、山巒、河流、碼頭、公路,甚至一些較小的村落和小河溪澗也標注明確,其繪圖之精準,日特滲透中國大后方從事間諜活動之猖獗,由此可見一斑。所以,小鬼子那幾年對川江兩岸重要城鎮(zhèn)和軍事交通要津的大轟炸,說是無差別,其實鬼子頭們是心知肚明的,——就是要炸毀你的重要設(shè)施,癱渙你的水陸交通!不但要炸毀你的首腦機關(guān),毀壞你的城鎮(zhèn)要地,而且還要炸死你的平民!以此摧毀中國人的抗戰(zhàn)意志!慘無人道,喪盡天良,馨竹難書也在所不惜!

  “日你媽!小鬼子!”想到自己死于日寇轟炸下的父母和走失的妹妹,任曉光憤怒地罵著粗話,“做夢去吧,狗日的日本鬼子,你他媽的還不是被打敗了?!”

  “曉光,你在罵誰呀?”正房門“吱”地一聲開了,走出了披著婚紗的秦菲菲。

  “罵小鬼子?!比螘怨膺呎f邊轉(zhuǎn)過身去,眼睛頓時一亮,情不自禁地贊嘆:“啊,菲菲,好漂亮啊?真是清水芙蓉,窈窕淑女哦!”

  秦菲菲婉爾一笑:“真的有那么好看嗎?”

  任曉光笑道:“真的漂亮!比你穿軍裝和便服漂亮多了!”

  “嗬,那就是說我平時不好看哦?”秦菲菲鼓作嬌嗔狀,“哼,其實本姑娘穿啥都一樣,——美麗漂亮!”

  “是的是的。秦大小姐天生麗質(zhì),美麗大方,絕色無雙!”任曉光陪著笑臉,邊由衷地恭維邊從檐下搬了一把黃花梨太師椅放至天井,跑去牽起婚紗裙擺,扶著秦菲菲過來坐下,玩笑道:“秦美女,坐,請坐,請上坐?!?/p>

  秦菲菲端起蓋碗茶遞給任曉光,嫣然笑道:“任先生,哦,未來的相公,茶,喝茶,請喝茶。”

  二人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鑒于任曉光和秦菲菲早就相識,彼此相愛,上級組織復(fù)電同意了他們的結(jié)婚請求。明天,他們就要由假成親變真結(jié)婚了。但二人又不愿意領(lǐng)取即將全面崩潰的國民政府制作的結(jié)婚證,又要做點場面給瀘城的特務(wù)頭子羅熙之看,——在他們來瀘的當日,羅熙之就派了特務(wù)輪班盯他們的梢了,似乎一舉一動都在特務(wù)們的監(jiān)視之中,——因此,秦菲菲以玩笑的口吻對任曉光說:蔣總裁是半個基督徒,蔣夫人宋美齡是完全的基督徒,1945年10月,蔣介石作為軍事委員會委員長攜夫人宋美齡,在參謀總長白崇禧的陪同下,來瀘視事并檢閱青年軍時,蔣夫人還到瀘城的基督教堂做過禮拜呢,當時我陪著。我們何不舉行教堂婚禮,場面上也說得過去。只是那基督教堂在城里什么地方,我記不清楚了。任曉光說要得,我知道基督教堂在哪里,新馬路還有一座天主教堂呢。所以,今天秦菲菲穿著舅媽早在重慶就給她置辦好的婚紗走出堂屋時,的確給了任曉光嫵媚美麗,光采照人之感。

  “吔!”笑過之后,秦菲菲忽然嘆了一口氣,“過兩天我就要回重慶了。組織上原本打算讓你回川潛伏到重慶綏署,不曾想節(jié)外生枝,讓你潛入七十二軍,先期來瀘。我們馬上要結(jié)婚,又馬上要分開,不能并肩戰(zhàn)斗了?!?/p>

  任曉光笑著安慰她:“菲菲,收音機不是說毛主席和黨中央已經(jīng)到北平了?大軍渡江在即,解放全中國指日可待。整個川江流域整個大西南,可能將是蔣家王朝在大陸負隅玩抗的最后據(jù)點,成建制地做好國民黨軍整團、整師、整軍甚至兵團起義的策反工作,保護好城市,保護好兵工廠等重要設(shè)施,將城市完整地交回到人民手中,是上級黨組織負予我們的重要使命。七十二軍就要駐防瀘城一線,我對川南熟悉,在這里潛伏,舍我其誰?是不是?親愛的菲菲美女!”

  任曉光半玩笑半嚴肅的話語,讓秦菲菲笑了,笑得很燦爛:“就你貧嘴!道理誰不懂?。课蚁胝f你一個人在這里,要注意安全!安全第一,曉得不?”

  “曉得曉得,謹遵妻命!”任曉光作點頭哈腰狀。

  “現(xiàn)在我還不是你老婆,”秦菲菲有些夸張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是遵秦小姐之命哦!記住現(xiàn)在要無為而治,一切等待上級的新指示,一個人的時候,切莫擅自行動,以免打草驚蛇暴露自己?!?/p>

  “曉得的。還有什么教誨?”任曉光一臉傾聽領(lǐng)導(dǎo)指示的樣子,讓秦菲菲又笑了。

  幾只麻雀撲愣愣飛進了院子,有的在天井中的香樟樹上鳴叫,有的在花臺中覓食。任曉光問秦菲菲當年在重慶陸大時,為啥幫他洗衣服啊陪他散步啊差點讓他誤認為這就是愛情。秦菲菲說那時她就是軍統(tǒng)的一員,到陸大當話務(wù)員,其實就是軍統(tǒng)派她監(jiān)聽各級軍官、教員、學員有無通日通共的漢奸、間諜、共諜和各派系搞什么動作的。而她真正的身份,是中共南方局領(lǐng)導(dǎo)下的秘密共產(chǎn)黨員。和任曉光接近,是因為他是歷經(jīng)淞滬會戰(zhàn)、武漢會戰(zhàn)和昆侖關(guān)戰(zhàn)場走來的考進陸大的抗日英雄,一句話,想把他發(fā)展成自己人。后來向上級匯報時,領(lǐng)導(dǎo)讓她打消這個念頭,脫離接觸。什么原因,領(lǐng)導(dǎo)沒說。直至今日,秦菲菲才從任曉光的口中知道,原來他是黨齡比自己還早半年的我黨同志了,受老潘那條線領(lǐng)導(dǎo)。不久前,老潘從上海出走暫避香港后,她和他都直接受關(guān)夢蘭領(lǐng)導(dǎo)。

  “曉光,你藏得夠深啊?!鼻胤品菩Φ?。

  “彼此彼此嘛?!比螘怨庖残α恕?/p>

  “哦,對了,我把吉普車留給你。我已和羅熙之說了,他也要到綏署開會,我們坐江防軍的小炮艇回重慶。我們從重慶來瀘城,汽車走了一天半,中途住了一個晚上,路真難行,又顛又慢!”

  “開什么會?各地諸侯都去?”

  “聽說重慶綏署要改名為西南長官公署了,解放軍渡江在即,國民黨東南半壁不保,西南一隅也得布防。布防會議,當然是布防后事嘍!”

  “吉普留我這里,你回去怎么交差?不好吧,可別引起那些人的猜疑,暴露身份哦!”

  “書生意氣!現(xiàn)在人心惶惶,物價飛漲,貪腐之風日盛。誰還管你這輛破車的事兒。我不搞這點小腐敗,送你一件結(jié)婚禮物,那才不正常,讓人猜疑呢!你看你們郭軍長,一個堂堂的國防部中將作戰(zhàn)廳長,卻家徒四壁,清廉得不是讓杜聿明他們懷疑他是共產(chǎn)黨嗎?”

  任曉光一時語塞。恰在這時,院門敲響了。

  來了兩個穿中山裝戴禮帽的人。其中一個遞上一個盒子,說是羅專員送上兩百大洋,作為二位長官的新婚賀喜,并說羅專員明日一定前往祝賀他們的教堂婚禮。

  兩百袁大頭,二人一時瞠目。在這個金元券貶值得如同廢紙,一塊銀元在瀘城可兌換金元券2.5億元的年代,兩百大洋是什么概念?任曉光從上海出發(fā)時,組織上給他的川資和活動經(jīng)費,已就三十個銀元,要不是秦菲菲的舅舅舅媽襄助,加上他倆平時的積蓄,買下這個小院,只能是白日做夢。

  星期天。上午,任曉光和秦菲菲的婚禮在北城廉溪路三倒拐的英美會基督教禮拜堂如期舉行。這是一個由加拿大教士籌建,始建于1913年坐東北向西南,占地面積六百五十余平方米,磚石結(jié)構(gòu),中西合壁式建筑,由大門禮拜殿及兩座鐘樓組成的教堂。當鐘聲在十時敲響時,神父為他們舉行了洗禮。羅熙之站在嘉賓行列之首,揣測著這對新人的真真假假。

  婚禮結(jié)束后,秦菲菲和羅熙之一道,搭乘江防部隊的小炮艇,前往重慶綏署開會去了。

3

  秦菲菲去重慶開會那天下午,有三個年輕人敲開了任曉光宅院的大門。

  三個年輕人中,任曉光只認得十七、八歲的鄧光強,那是在他和秦菲菲回彌陀老家祭祖時重新認識的。一九三七年任曉光投筆從戎出川抗日時,家住彌陀場口上老鄧家的幺兒鄧光強只有幾歲,要不是他主動前來幫助任曉光祭掃事務(wù),經(jīng)老一輩人介紹,十余年后,任曉光怎會認得當年那個穿開檔褲的小鄰居鄧老幺?另兩個年長些的一男一女,任曉光好象從沒見過。

  目前,鄧光強的職業(yè)是位于羅漢場集飯館客棧為一體的四通旅社的伙計,實則為中共瀘城地下黨的外圍交通員,也即可靠的基層骨干群眾。那一男一女,都是彌陀場轄區(qū)的人,男的叫李樸生,中共地下黨員,為23兵工廠工人;女的叫洪姑,人稱洪大妹,靠一條打漁船打魚為生,也是一名可靠群眾。三人來的目的,是代表鄉(xiāng)鄰向任曉光秦菲菲的新婚賀喜。

  他們帶來了一塊臘肉,十幾個雞蛋和一包簍(一種盛魚的竹編工具)新鮮魚蝦。

  鄧光強介紹過李、洪二人,任曉光似乎有了點印象,問李樸生是不是鎮(zhèn)上李家鐵匠鋪的二娃?洪姑是不是洪家船老大的姑娘?三人點頭稱是。鄧光強說洪家的大木帆船抗戰(zhàn)時在川江搶運物資中被日本鬼子的飛機炸沉了,一船人死傷大半,洪大妹的父母也沉溺江中,洪家就剩下她一人了。任曉光想說句安慰話,這時吹起了一陣風,院中的香樟樹嘩嘩地掉下了片片葉子,幾只畫眉撲愣愣地飛走了。香樟樹上,黛綠掉處,已然有了簇簇嫩綠的新葉在陽光下閃爍著波光。

  “曉光哥,前幾天在鎮(zhèn)上知道你們回瀘城后要結(jié)親辦喜事,這年頭也沒什么好禮送的”,鄧光強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地上的包簍竹篼,“我們幾個代表街坊們給你和嫂子道喜了!”

  “哎呀,客氣個啥!”任曉光連連擺手,“這些還不是好禮?太貴重了!現(xiàn)在鄉(xiāng)親們都窮,我們回去拜祭父母時,見過的許多人都面有菜色,你們卻省下這么金貴的東西送給我,這絕對使不得!拿回去吧!”

  “曉光哥這是不拿我們當街坊兄弟了!”鄧光強語氣耿直,臉紅脖子粗地說道,“這些自家的東西,你不收下,我們從此不再登你的門,不再來往!”又轉(zhuǎn)對李樸生和洪大妹說,“人家現(xiàn)在是國軍中校軍官了,瞧不起我們這些窮街坊,我們走!”

  任曉光攔住了他們。他拍了拍鄧光強的肩膀,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一陣,說:“想不到鄧老幺,哦,光強兄弟脾氣這么火爆!哪有你們這樣送禮道喜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什么國軍軍官,脫下這身皮,我還不是村夫漁民泥腿子無業(yè)游民小老百姓一個!好了好了,大家都別生氣了,東西我收下就是了嘛!”

  李樸生和洪大妹忙說沒生氣沒生氣,鄧光強轉(zhuǎn)怒為笑:“這不就成了嘛!大家都是一條街上長大的兄妹伙嘛!”

  “不過,你們得替我辦一件事?!比螘怨庠掍h一轉(zhuǎn),“我出幾塊大洋,你們回鎮(zhèn)上后,替我辦兩桌酒席,把我父母生前的幾個要好的老街坊窮哥們兒請上,代表我和秦菲菲向他們表示感謝!剩下的,你們拿去補貼家用?!?/p>

  李樸生說:“這不太好吧?哪能讓你破這么大的費呢!”

  任曉光笑了笑說:“這是應(yīng)該的!離開老家十來年,瀘城的規(guī)矩我還是懂的,——這叫回禮嘛!如果你們不應(yīng)承下來,你們送的東西我是決不收的,——不再來往就不再來往!是不是,光強兄弟?”說完,裝著生氣地雙眼瞪視著鄧光強。

  眾人被任曉光的故作表情逗笑了。鄧光強說:“好吧,就這么著!誰叫你是刮民黨的軍官呢!”

  “這話在外面可別亂說!”任曉光馬起了臉,“兄弟,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就憑你這句話,外面的那些軍警憲特就可以把你當作赤化分子抓起來!”

  先前的風早已沒了蹤影,空氣顯得有些凝固。洪大妹輕輕說了一句:“曉光哥,光強剛才說的是玩笑話,這是在你家??!”

  “在我家里也不能說這樣的玩笑話!”任曉光臉色依然嚴厲,“記住,你們在家里也不能亂開亂說事關(guān)黨國政事的玩笑話,——小心隔墻有耳!”

  “是的是的。曉光兄說得對。我們一定注意!”李樸生笑著打圓場。

  “大家屋里坐吧?!比螘怨饽樕嫌辛诵θ?,“我給你們燒開水泡茶。晚上請你們下館子!”

  鄧光強問:“嫂子不在家嗎?”

  “她去重慶開會了?!?/p>

  “那還在家里喝啥子茶!這魚今晚不吃,明天全都得壞死。還是出去坐茶館吧!反正你不缺錢!”鄧光強有些嬉皮笑臉地說,“不過我們也不宰你,這一包簍魚,拿到洪大妹經(jīng)常送魚的魚棚子去加工,你再點上些豬頭肉什么的,就可以了。不過,酒得要好酒,銀溝頭的散裝老窖就蠻不錯的?!?/p>

  “是!兄弟,一切聽你的吩咐!”任曉光故作正經(jīng)地一個立正,應(yīng)聲道。

  大家都笑了。出門而去。

 

  任曉光回瀘城祭祖、結(jié)婚,一呆就是十來天,而且買了房子,大有長住之勢,更加證實了中共地下黨組織和川江游擊隊從內(nèi)線得到的情報:即將駐防瀘城和川南一線的,就是國民黨七十二軍。身為該軍中校作戰(zhàn)參謀的任曉光,自然引起了中共地下黨組織的注意。李樸生奉上級之命,接近任曉光,暗中了解他的思想行為,政治傾向,看有無伺機策反他的可能,爭取從他身上搞到諸如七十二軍的布防情況,作戰(zhàn)方略以及川南各區(qū)縣軍警憲特的行動計劃等陰謀詭計的情報。因此,才有了不速之客李樸生,拉上鄧光強、洪大妹以街坊近鄰為名,來到任曉光家里賀喜這一幕。其實,他們的目的,下午在望江茶樓喝茶的擺談中,年輕的老地下工作者任曉光慢慢地覺察出來了。也猜測到了他們的身份,無論是言語不多的李樸生的沉穩(wěn),還是性急的鄧光強的耿直,或者洪大妹適時插話風吹浪打而成的老練,都讓任曉光感到親切。只不過在他這個老地工看來,他們干這一行,還嫩了點兒!但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他們打著鄉(xiāng)鄰這塊牌子,人家是以從小跟在他屁股后面蹦達長大的弟弟妹妹的口吻和他擺龍門陣的哦!任曉光雖然從心底里喜歡他們,但凡是涉及到敏感話題,他都三言兩語以告誡的口吻引向別處。末了,他說這都快六點了,肚子餓了,魚棚子在哪里?洪大妹說不遠,就在前面的東門口碼頭上,送去的那一包簍魚,可能早就弄好了。

  晚飯的時候,任曉光望著那一鍋麻辣鮮香從一二兩到三四兩半斤不等的各種魚類,一種久違了的少年捉魚摸蝦的美好光景重新浮現(xiàn),繼之而起的是面前這些人給他帶來的濃濃的鄉(xiāng)音鄉(xiāng)情。他端起酒杯連敬了大家三杯,眾人進入了向他敬酒互相干杯其樂融融把酒話家常的時光。

  洪大妹不斷為任曉光拈魚,任曉光說這么多品種啊。有些我都分不清名字了。洪姑說這個是麻花,這個是母豬殼,這個是船丁子,等等,不一而足。吃喝間,一個掌柜模樣的人過來敬酒,洪姑介紹說這是魚棚子酒樓的周老板。周老板說在下周懷禮,還望任長官多多關(guān)照。任曉光說哪里哪里,得請周老板多多關(guān)照我這個妹子洪大妹,還有這兩個兄弟??吞滓环?,周老板忙去了。

  酒至半酣,飯店外突然響起了幾聲槍聲,飯店里許多食客顯得有些驚惶,有些惴惴不安。一會兒周懷禮進來對大家說,客官們慢用,沒事兒,剛在外面軍警在抓共黨,跑了。

  任曉光壓低聲音對鄧光強其實也是說給李樸生和洪大妹聽:“光強兄弟,非常時期,在外面切不可亂說亂動,小心被誤抓誤殺!”

  說話間,兩個通訊兵模樣的人趕來找任曉光,一個說報告長官,軍部急電。

  原來是七十二軍即將駐防瀘城,先頭部隊一個團后天抵瀘,讓任曉光做好安置準備。

  任曉光對李樸生等人說不好意思,軍務(wù)在身,我先告辭了,改日再聚。又叮囑了一句別忘了幫我招兵買馬的事,拜托!付了賬,走了。

  第二天是清明節(jié),即一九四九年四月五日,農(nóng)歷已丑牛年三月初八,重慶綏署改稱西南長官公署,張岳軍即張群由綏署主任改任長官公署長官。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渡江戰(zhàn)役即將打響,國民政府對西南地區(qū)的特務(wù)政治更加變本加厲。

4

  魚棚子酒樓的老板周懷禮,是中共川江游擊隊瀘城武工隊暨瀘城小組的負責人。當晚聽了李樸生關(guān)于和任曉光接觸的匯報后,指示說看來這個人還比較正派,看重鄉(xiāng)情,可以進一步以街坊鄉(xiāng)鄰的名義和他接觸,但不要急于求成,不要暴露身份。李樸生又說了第二個情況,即下午喝茶時任曉光讓他們幫著找些窮親戚窮哥們兒來七十二軍吃糧當兵,反正是駐防瀘城和川南一線,離家不遠,免得被師管區(qū)那些人以及下面的鄉(xiāng)長鎮(zhèn)長保長甲長的抓了壯丁弄到前線去當了炮灰。任曉光還說弄一個排的人來給他排長當,弄一個團的人來給他團長當,總之他們軍長說了,誰弄多少人來,就給他什么官當。周懷禮聽了李樸生這一報告,沉吟了半晌,說這倒是一個好主意,我們的人可以趁機滲入,既可以掩護自己,又加強了我們迎接大軍南下和從內(nèi)部瓦解敵人的力量。但這一情況,待我向上級匯報后再說吧。

  七十二軍先遣團進駐瀘城那天晚上,周懷禮接到了上級傳來的情報,七十二軍即將從二三兵工廠水運一批催淚拋射彈、黃磷拋射彈等武器彈藥出川,送往江防前線,命令瀘城武工隊及川江游擊隊在川江沿線阻滯船隊出川,并相機奪截之。

  催淚拋射彈、黃磷拋射彈即煙霧彈,都是一種能麻醉人的神經(jīng),使人在短時間內(nèi)神志不清,視覺迷漓而造成物體不分,景象莫辨而失去戰(zhàn)斗力的一種武器。國民黨軍緊急調(diào)運這種武器到江防前線,意在解放軍強渡長江搶灘登陸時,實施放射,為國民黨軍的防御反攻將解放軍趕回江里去提供保障。這兩種炮彈,二三兵工廠在去年七月已研制試射成功,正批量生產(chǎn)。

  周懷禮派交通員連夜召集手下幾個骨干研究對策,布置任務(wù),把人員撒出去,并將行動計劃上報川江游擊隊,請求配合和支援。眾人分頭離去后,周懷禮給羅漢場四通旅社的鄧光強打去電話,讓他設(shè)法通知李樸生,有一筆大生意要談,周懷禮明上午過來和李樸生見面。

  大生意,是周懷禮和屬下重要成員約定的暗語,意味著有緊急情況處置或重要任務(wù)布置。鄧光強雖然不會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李樸生一聽就會明白的。

  天麻麻亮的時候,周懷禮坐洪大妹的打漁船,順長江而下,前往羅漢場。

  羅漢場,因寨門有一千年黃桷樹,明初以降,名曰黃桷巖、保安村、復(fù)興場,位于瀘城之東約十六華里,東南臨長江,北倚龍溪河,場后建有一寺,寺旁有一石神似羅漢,取名羅漢寺,清雍正七年(1729年),將原復(fù)興場改名羅漢寺場,是川江岸線三十六個大碼頭之一,為瀘城深水港區(qū)。明清以來,羅漢場因碼頭而商賈云集,周圍百里之外的糧商、油商、酒商、鹽商、蘇廣貨、南貨客商在這里交易;云貴山區(qū)馬幫商隊的茶、桐籽、山貨從這里上街走重慶、萬縣出川江。每天從城中館驛嘴碼頭下來的幾十艘大船,裝運貨物,來回往返,一片繁忙。場鎮(zhèn)里的兩條大街上,旅館客棧,飯館茶館,面鋪食雜,日雜煙館,力行馬行,鱗次櫛比;連偏街小巷,許多 人家也騰出客房,或在堂屋里擺上兩三張桌子做上川味家常菜,接待客商。可謂大街小巷,純糧美酒飄香,百業(yè)興旺。民謠云:得天獨厚水碼頭,瀘城古鎮(zhèn)富一方;糧油商酒運江陽,羅漢老街聚群商。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隨著二三兵工廠從河南鞏縣搬遷至瀘城高壩重建,成千上萬噸的物資由重慶、瀘城水運至羅漢場,再由人挑馬馱運至高壩。兵工廠的建設(shè)進一步促進了消費和市場的繁榮,瀘城和重慶許多大小商號紛紛到羅漢場開店設(shè)號,羅漢場的商圈地位一時名震川江。

  四通旅社是一座一樓一底磚木結(jié)構(gòu)的三合院。當街兩層,底樓為茶館,二樓為酒樓。這里也是中共地下組織和川江游擊隊的一個秘密據(jù)點,老板名叫羅子恢,是交通站的負責人,周懷禮的下級。前兩天到重慶執(zhí)行任務(wù)去了。鄧光強和李樸生從高壩策馬而至的時候,周懷禮已經(jīng)在茶館的隔簾雅間等著他們了。

  周懷禮給李樸生的任務(wù)是:在兵工廠里發(fā)動工友,盡量想辦法拖延彈藥的出廠時間,為川江游擊隊沿途滯阻、截奪敵人運送武器彈藥的船隊爭取更多的時間準備。

  李樸生報告:目前正有一個絕好的機會可以利用。這幾天有進城的工人不斷失蹤,大概有三十來人。據(jù)內(nèi)線提供的消息,這些工人被師管區(qū)抓了壯丁,工友們已向廠里請愿,正準備罷工,去瀘城專署向師管區(qū)示威要人。

  周懷禮聽后笑了,輕輕擂了擂桌子:那你趕快回廠里和老王他們商量,嚴密組織罷工護廠要人計劃,盡快實施。瀘城黨組織和武工隊會配合你們的行動。

   七十二軍將押運催淚拋射彈、黃磷拋射彈等彈藥的情報,是任曉光發(fā)出的。關(guān)夢蘭電示他組織上已另行安排處置行動,讓他繼續(xù)深潛,不必參與到滯阻計劃中,以免暴露自己。

  情報,來自于石龍楷團長。石龍楷率七十二軍先頭團進駐瀘城的當天,即向任曉光傳達了郭軍長的命令,讓他著即征集拖駁輪船和駁船,協(xié)助石團長部運輸連押運二三兵工廠的彈藥出川。

  第二天,任曉光帶著石團的運輸連長和兩個衛(wèi)兵,來到民生公司瀘城辦事處,商談?wù){(diào)撥拖船和駁船事宜。

  說是商談而不說征集,是民生公司國人皆知名氣太響大有來頭。全面抗戰(zhàn)初興之時,中國的戰(zhàn)略防御階段最后一役,——武漢會戰(zhàn)的危情時刻,是民生公司傾其全力,在其創(chuàng)始人和掌舵人盧作孚的指揮下,克服重重艱難險阻,冒著小鬼子的炮火,拖運了大批戰(zhàn)略物資和人員溯長江而上至抗戰(zhàn)大后方四川,使中國工業(yè)薄弱的血脈得以保存而后延續(xù)。被譽為中國的“敦克爾克大撤退”。民運實業(yè)家盧作孚先生成為中國抗擊日本侵略的民族英雄,被委任為國民政府交通部的次長。如今,不但川江航運,甚至整個長江航運都在民生公司的掌控之中,乃至海外航運也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成為整個中國航運業(yè)的翹楚。幾十年后,中國的世界船王包玉剛說過這樣一句話:如果盧先生還在,就不會有船王包玉剛了。據(jù)聞,民生航運創(chuàng)立之初,崇尚實業(yè)救國的盧先生為了彌補資金不足,說服四川軍閥劉湘等軍政要人募集銀兩入股;及至公司發(fā)展壯大,又聞?wù)f蔣家王朝四大家族之蔣宋孔陳和不少高官也有股份添列其中?,F(xiàn)在而今眼目下,雖然蔣家王朝岌岌可危,但長江以南半壁江山猶在,他們的勢力仍然猖狂,這樣的公司的船只,你說征集就征集?觸怒了哪股水,把龍王廟沖走事小,腦袋搬了家就事大了哦!況且,民族資本家盧作孚先生是一位反對內(nèi)戰(zhàn)的愛國人士,任曉光從內(nèi)心深處也不想為難造福桑梓的民生公司,更不想和他們作對。任曉光把上述情況對石團長說了,并電話報告給了郭軍長,郭爾桂那邊說商談就商談吧,都是川人,不可造次。石團長原本是要和任曉光一起去民生瀘城辦事處的,聽郭軍長這么一說,心知征集船只的事一定難纏難辦,推說自己要去檢查部隊駐防情況,派運輸連長跟他一起來了。

  接待任曉光他們的是民生瀘辦的負責人張歆秀女士。一番寒暄客套話過后,任曉光拿出了石龍楷給他帶來的軍部公函,說明了來意。張歆秀一邊請任曉光和上尉運輸連長喝茶,一邊看著公函,末了操著重慶話說:“任參謀,這事恐怕有些難辦。你們要征集的船泊噸位大,拖駁船的馬力也就大。目前瀘城即上川江至重慶一線,因還是枯水期,桃花水未發(fā),噸位大的駁船吃水不深,無法航行啊!”

  任曉光笑著說:“哪能不能調(diào)撥噸位小一些的駁船,多調(diào)一些,不就解決航行問題了?”

  張歆秀笑了笑,雙手一攤,說:“任參謀可能不知道,現(xiàn)在往返于瀘城的江面上裝載五六十噸的駁船只有三艘,天天往重慶市區(qū)運送生活煤炭,你們要運送的東西可是上千噸,我這小小的辦事處,從哪里給你們調(diào)撥那么多駁船?。俊?/p>

  運輸連長忍不住站了起來,粗聲說道:“不管怎么樣,你就得想法子把船弄來!明后天就要!耽擱了軍令,按《戡亂時期危害國家緊急條例》從事!”

  張歆秀火了,猛拍了一下桌子從大班椅上站起,杏眼圓睜:“你說啥子?有種去重慶找盧總,看他老人家給你辦不辦!反正姑奶奶沒辦法,愛咋的就咋的!”

  任曉光趕忙起身,馬著臉訓(xùn)斥運輸連長:“放肆!長官說話你插什么嘴!沒你說話的份!坐下!”待上尉坐下后,笑著對張歆秀說:“對不起,張小姐,冒犯你了!有事好商量嘛。能不能這樣,你這邊先向總部請示報告,我回去向軍座請示后再來拜訪商談?!?/p>

  張歆秀用微笑掩蓋住剛才的憤怒,聲音也變得柔和:“沒關(guān)系的。就按任長官說的辦。”

  任曉光他們就走了。

  其實,張歆秀關(guān)于調(diào)撥船只的一席話,正中任曉光的下懷。盡管上級指示他不必參與到滯阻國民黨軍運送化學彈藥的任務(wù)中,他還是自覺或不自覺地想法拖延船只從瀘城的起運時間,以期盡量減少四川地下黨組織和武裝力量的負擔、犧牲——渡江戰(zhàn)役就要打響了!將革命進行到底,解放全中國指日可待!而反動政權(quán)崩潰前夕,白色恐怖籠罩著四川大地,能多保留一份革命的力量就得盡力而為,這是一個共產(chǎn)黨人義不容辭的職責所在,——盡管這只是一個意外收獲,但任曉光得好好利用它。

  幾個月后,任曉光才知道張歆秀原來也是一名中共地下黨員,只不過屬于另一隱蔽戰(zhàn)線黨組織領(lǐng)導(dǎo)罷了。

5

  拖延到晚上,任曉光才把征集船只未果的情況電話報告遠在重慶的軍部,原本以為會遭到上峰的訓(xùn)斥,沒想到郭軍長那邊似乎對這事兒并不積極,只是淡淡地說我找找盧先生吧,任參謀辛苦了,盡力而為吧!就把電話掛了。

翌日中午,任曉光在魚棚子酒樓擺了兩桌,為石龍楷及團部主要人員和幾個營長接風洗塵,運輸連長也被請來叨陪末座。任曉光是瀘城人,美其名曰盡地主之誼,實質(zhì)是以吃吃喝喝拉攏套近乎和這幫并不熟悉的國軍混個人情以迎當下時風,其目的是為了今后行事圖個方便,掩護他的真實身份。

  大家喝著任曉光特意讓魚棚子老板周懷禮從銀溝頭買來的散裝大曲酒,在滿樓飄蕩著酒香的氛圍中,酒興一浪高過一浪,有幾個人已經(jīng)喝趴下了。當任曉光又一次向石龍楷敬酒時,有些徽醺的石龍楷笑道:“任參謀,你這席口兒擺得高檔 ,出手大方,讓弟兄們無功受祿,消受不起??!”

  任曉光笑說:“哪里哪里。為龍楷兄接風洗塵,兄弟我盡地主之誼,是應(yīng)該的嘛!來,干了!”

  干杯后,石龍楷繼續(xù)玩笑道:“曉光兄比我們早來瀘城半個多月,這兩桌恐怕得花銷半個月的薪響,老弟該不會是喝了兵血倒賣了軍需吧?”

  “哈哈哈,”任曉光忍不住笑了,“龍楷兄說笑了!我雖然早來十幾天,可只帶來了幾個通訊繪圖兵,更沒有軍需官,想喝兵血倒賣軍需也無從下手啊!倒是我和菲菲結(jié)婚時,瀘城保安司令、保密局的羅專區(qū)送了我們一份大禮!哦,龍楷兄問這事,莫非對喝兵血吃軍需的事見慣不驚,深諳此道?”

  “說笑說笑。”石龍楷為任曉光和自己添上酒,拍了拍任曉光的肩膀:“來,老弟,我敬你一杯!實不相瞞,是軍部的許參謀長讓我了解你的動向。真是扯他媽的淡!來,兄弟,干了!今后有什么好事,互相照應(yīng)照應(yīng)!”

  二人干了杯,剛重新落座,東門口碼頭的江上,響起了輪船汽笛的長鳴聲。

  二三兵工廠的數(shù)百名工人,包租民生公司的兩艘短途客輪,進城了。

  任曉光喊來周懷禮詢問:“這么多工人進城干什么?”

  周懷禮搖搖頭:“不曉得?!?/p>

  石龍楷放下筷子,嘆了口氣:“肯定又出什么亂子了!大家都散了吧!命令士兵回營房,軍座有令,部隊不得參與地方彈壓民眾之事,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輕舉妄動!”

  眾人酒意闌珊地散了。

  二三兵工廠在工廠地下黨組織的領(lǐng)導(dǎo)下,全線罷工了。廠長陳夢雄是個曾經(jīng)留學德國的兵器專家,不但愛國,而且富有正義感,對生產(chǎn)武器打內(nèi)戰(zhàn)越來越反感。他對師管區(qū)和特務(wù)們抓廠里工人的壯丁行為極為憤怒,所以對工人們的罷工予以默許,一邊致電兵工署要求上峰施壓放人,否則工廠無法開工生產(chǎn),——報稱被抓壯丁的工人都是廠里的生產(chǎn)骨干;一邊找來國防部駐廠軍方專員,要求他報告上峰協(xié)調(diào)兵役局和由軍統(tǒng)改編而成的保密局放人。同時,廠長還對工人代表實則為中共地下黨員的老王提出,進城游行示威要求放人可以,但不得私自攜帶槍支彈藥離廠,以免造成武裝沖突,流血事件,——技工們都是國家的寶貝哦!并且,每天晚上必得回廠,以放回被抓丁工人為目的。至于工人們包租的短航客輪的費用,廠里私下悄悄解決。平日面容清高冷淡的廠長這回可和工人們想到一塊兒了!老王代表工人兄弟連聲向廠長說了三個謝謝。

  真是個山雨欲來風滿樓,大廈將傾人思危。老王李樸生他們不知道的是,早在兩個月前,廠長陳夢雄就收到過一封遠方來信,勸他保護好工廠和工人,以期不久的將來完整地回到人民的懷抱。信,是他的高中同學,在遼沈戰(zhàn)役中率兵工廠起義的鄧光熙寫的,暫且不表。

工人們排成長長的縱隊,邁著有力的步伐,呼喊著“放我工友”、“不許胡亂抓壯丁”等口號,沿商業(yè)繁華之地的大河街,經(jīng)仁和路、迎暉路、水井溝示威游行后,向位于庫房街的師管區(qū)征兵處而去。沿途許多看熱鬧的市民、商販、學生等紛紛加入到游行行列,還增添了“反對迫害”“反對物價滿天飛漲”“我們要吃飯”諸如此類的口號,一時游行隊伍幾近千人。工人們將征兵處團團圍住之后,老王領(lǐng)頭呼喊:放我工友!工人們齊聲喊道:放人放人!放人放人!如是者三,嚇得守衛(wèi)連忙將大門緊閉,衛(wèi)兵們在騎樓上、樓閣中荷槍實彈,如臨大敵。

  上午剛回瀘城的羅熙之接到征兵處的緊急求援,率保安旅一個連和百余名警察以及保密局瀘城站的幾十名便衣特務(wù)趕了過來。羅熙之原本是要彈壓“鬧事”工人的,一看這陣勢,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沒了底火,改變了主意。他在便衣和軍警的護衛(wèi)下,從工人們讓出的道中,穿過人墻來到征兵處大門的臺階上,做出讓示威者安靜的手勢,待口號聲停,羅熙之大聲喊道:“工人兄弟們,市民們,征兵,乃是保衛(wèi)黨國江山,抵抗共軍的根本國策,你們就不要在這里聚眾鬧事了……”

  話末說完,老王厲聲打斷了他:“你是誰?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胡說八道?!”

  李樸生領(lǐng)頭高呼:“放我工友!”

  “放人放人!放人放人!”工人們齊聲呼喊。

  一個副官模樣的人在呼喊聲停下的間歇,高聲介紹說:“這是我們?yōu)o城專員、保安司令兼保安旅旅長、保密局瀘城稽查處處長羅熙之少將,大家安靜,聽羅專員訓(xùn)話!”

  羅熙之清了清嗓子后說:“你們說你們二三兵工廠的工人被抓了壯丁,有什么證據(jù)?我勸你們還是回高壩開工上班去,否則,本專員本司令將視你們聚眾鬧事的行為,按黨國于民國三十六年頒布的《后方共產(chǎn)黨處理辦法》和《戡敵時期危害國家緊急條例》處置,嚴懲不貸!”

  “你說人家個錘子!”

  “老子們天天和槍炮打交道,怕你個球!”

  “我們不是嚇大的!”

  “要動武,你試試看!”

  工人們?nèi)呵榧?,七嘴八舌地吼叫開了,場面顯得有些失控。

  老王和李樸生耳語了一下,快步走上一級臺階,面對工友們,問道:“工友兄弟們,我們犯法了嗎?”

  “沒有!”

  “我們來訴求什么?”

  “放人放人!放人放人!”

  待工友們的聲音又整齊劃一后,老王轉(zhuǎn)對羅熙之責問道:“羅專員,國防部兵工署天天要求我們抓緊生產(chǎn)武器彈藥,師管區(qū)卻抓了我們幾十號工人兄弟的壯丁,搞得人人自危,你說這生產(chǎn)還生產(chǎn)得了嗎?你這個瀘城的父母官,不但不管我們的死活,還威逼恫嚇我們,你是何居心?!”

  “什么狗屁父母官!”

  “爛眼兒!滾龍!”

  工人們又是一片嘈雜的吼叫聲。

  “放我工友!”李樸生趕緊領(lǐng)呼口號。

  “放人放人!放人放人!”工人們聲音又傾一致。

  羅熙之氣得急臉白赤,很想大打出手抓人捕人,但迫于工人們威武不能屈的大無畏的精神氣概,心生緩兵之計,皮笑肉不笑地緩下聲調(diào)對老王說:“這樣吧,你們先回廠里,待我和師管區(qū)征兵處的劉處長商量商量,明天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復(fù),可以吧!”

  此時日近黃昏,想到廠長陳夢雄晚上必須帶工友們回廠的叮囑要求,同時也擔心三、四百名工友夜間滯留城里,恐遭軍警憲特的暗算,何況,二三兵工廠工人被抓壯丁的事已經(jīng)被瀘城各界知道,還來了好幾家如《川江日報》、《巴蜀時報》、《大公報》、《申報》等駐川駐瀘的記者,想必被抓壯丁的工人一時不會被送出瀘城,解救他們和拖延敵人運送化學彈藥的初步目的已經(jīng)達到,老王和李樸生幾個人商量了一下,回答羅熙之:“我們信你羅專員一次,明天來要人!”

  “明天就不必搞這么大的聲勢了,既擾民又擾亂治安!”見老王憤怒地要開口,羅熙之忙笑著補充:“我的意思是,你們派兩個人來接人就行了嘛!”

  老王也不和他再理論,領(lǐng)頭呼喊著口號,率隊離去。圍觀扎墻子的市民人等,也隨工人隊伍走了。

 6

  羅熙之用緩兵之計哄散罷工示威工人,是迫于工人隊伍和圍觀民眾的聲勢浩大,人數(shù)眾多;況且他已得到安插在二三兵工廠的保密局人員密報,包圍征兵處的工人,自私攜帶著幾十支該廠仿造的德國鏡面匣子(二十四響駁殼槍)和上百枚手雷,一旦武力鎮(zhèn)壓,勢必發(fā)生激烈的武裝沖突,造成雙方巨大的流血事件,兵工廠也就無法生產(chǎn),事情搞大了攤子搞爛了,他羅熙之無法收場,弄不好上峰怪罪下來,他將成為替罪羊被拋出,撤職查辦事小,槍斃的可能性也是有的。盡管他是老頭子蔣總裁蔣校長黃埔二期的學生,但蔣中正先生已于一月明面上下野引退,代總統(tǒng)李宗仁的桂系也好,主政西南長官公署的張群的政學系也罷,還有以陳果夫、陳立夫二陳為代表的CC系(中統(tǒng)),都對軍統(tǒng)保密局不待見,屆時有誰來保他的項上人頭?所以,面對有組織有紀律暗中攜帶槍支經(jīng)常試槍試炮的工人而不是手無寸鐵的學生、市民,羅熙之口頭答應(yīng)商量放人,心中想的卻是暗中抓捕老王等幾個借口要求釋放被抓壯丁的工人而煸動罷工鬧事的首要分子,這場肯定是由共黨策劃的所謂工運,不就作鳥獸散,分化瓦解了?!

  快速制定好密捕方案,羅熙之讓警察局派便衣協(xié)同稽查處行動隊人員,撒向高壩、羅漢場一線及瀘城澄溪口、東門口、管驛嘴和小市的上、中、下等碼頭,一旦老王、李樸生他們出現(xiàn),立即實施秘密抓捕。

  這邊廂警特們剛開始行動,那邊廂周懷禮就接到了稽查處內(nèi)線的情報,立馬電話指示羅漢場的鄧光強,迅即通知老王李樸生他們,叫工人們不要離開工區(qū),老王李樸生等人更不可放單出行。

  夜深了。羅熙之正準備離開專員公署暨保安司令部的時候,那部保密局專線的白色電話驟然響起。電話是保密局西南特區(qū)區(qū)長徐遠舉打來的。

  徐遠舉那邊說,川南師管區(qū)抓二三兵工廠工人壯丁的事,上峰已經(jīng)知道了。兵工署和兵役局已經(jīng)找過毛(人鳳)局長了,還致電西南長官公署的張岳軍(群)長官,要求放人。毛局長命令,為了使那批彈藥盡快運送出川,讓二三兵工廠抓緊趕造槍炮彈藥,著羅熙之即刻放還被抓丁工人,師管區(qū)那邊,張長官已經(jīng)下了放人命令。徐遠舉同時吩咐羅熙之,后方戡亂非常時期,對共黨份子要嚴懲不貸,對他們的活動要嚴厲打擊,堅決鎮(zhèn)壓,只是手段要更加高明,以免授人以柄,造成不好的政治影響。下午羅熙之處理工人事變就很穩(wěn)當,否則發(fā)生武裝沖突,影響就大了。聽說你要抓帶頭鬧事的工人,我看暫緩吧,等兵工廠恢復(fù)生產(chǎn)后,再行動不遲。云云。

  羅熙之不斷說著是是是,放下電話后,心中不覺一驚:他下午處理工人事變的事和晚上抓人的行動,遠在重慶的徐遠舉怎么知道?看來上峰一定在自己身邊安插著臥底,他羅熙之的一舉一動,都被上峰掌握著。

  羅熙之命令稽查處和警察局那邊,把人撤了。

  第二天,身著少將軍服的二三兵工廠廠長陳夢雄,帶著荷槍實彈的廠里警衛(wèi)兵,將幾十個被抓丁工人乘船接走了。


  當任曉光兩天后再次來到民生公司瀘城辦事處時,張歆秀告訴他,盧老板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郭軍長的請求,將從外地調(diào)撥兩艘拖輪和五只可裝四五十噸貨物的駁船前來瀘城,不過船只要三五天后才能到達。任曉光說五只駁船不夠啊,我們運送的貨物可有上千噸哦!張歆秀輕笑著說就這幾艘船只,還是盧老板給你們軍長很大的面子,從各地繁忙的航運中調(diào)撥出的。如果你們嫌少了,我可沒有辦法哦!任曉光笑說只好將就了,分期運送吧。船只到齊后,請馬上通知我。

  五天后,運輸船到了。此時已經(jīng)是4月20日。當駁船裝運完畢,等待第二天早上起航,這晚八時,解放軍的渡江戰(zhàn)役打響了!不到兩天時間,國民黨軍稱之為江防戰(zhàn)役的立體防線,就在解放軍的強大攻勢下,全線崩潰!23日,人民解放軍進占南京,宣告了國民黨對全中國的反動統(tǒng)治從此結(jié)束。

  催淚拋射彈、黃磷拋射彈等彈約運送不成了,四川地下黨組織和川江游擊隊滯阻、截奪運輸彈藥船隊的后續(xù)計劃,隨之取消。 (未完待續(xù))

作 家 簡 介

冰春長篇小說連載:《川江英雄》(第二章)(圖3)

  冰春,本名鄧忠義,瀘州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著有長篇小說《川江英雄》及詩歌、散文、短篇小說集和影視文學劇本多部。長篇小說《戰(zhàn)將》獲四川省第十三屆精神文明建設(shè)五個一工程獎;散文《飛翔的燕子》入選教育部語文出版社九年制義務(wù)教育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初中語文);詩歌《山海關(guān)》、《母親河》收入紀念改革開放三十周年四川文學作品選。作品曾獲全國、省、市等獎項,有詩歌、散文、短篇小說、讀書筆記收入50余種選本?,F(xiàn)供職于瀘州廣播電視臺,主任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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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編輯:李永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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