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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春長篇小說連載:《川江英雄》(第五章)

文苑川南在線  發(fā)布時間:2021-08-20

長篇小說連載——《川江英雄》

□ 冰 春

謹以此書,獻給為中華民族的解放和新中國的建立而英勇奮斗、浴血革命的先輩們!

  冰春長篇小說連載:《川江英雄》(第二章)(圖1)

(本小說據(jù)真實歷史事件創(chuàng)作。根據(jù)創(chuàng)作的需要,小說中主要人物和瀘城均為化名)

第五章 荔枝紅透盛夏時

冰春長篇小說連載:《川江英雄》(第五章)(圖2)

  任曉光與代號“青波”的妹妹、中共地下黨員任曉芬在教堂接頭。插圖:魏聞聲

1

  七月末的一個星期二的早上,任曉光剛進軍部大院,就看見鄧光強等一干衛(wèi)兵,身著汗衫汗流浹背地在采摘院子里幾棵荔枝樹上緋紅的和青綠帶紅的荔枝。任曉光叫過鄧光強,問你們不好好值守采摘荔枝干什么?誰讓你們干的?鄧光強答是軍需處長王長官讓我們警衛(wèi)營長下的命令,讓軍部和警司沒有輪值的士兵,將軍部和隔壁警司前后院的荔枝摘了,分送各長官和處室。鄧光強指了指一樹蔭下放著的幾小筐荔枝,說那幾筐大紅袍和妃子笑是王長官讓留著分送軍座和劉副軍長、許參謀長家里的。哥,要不要我挑撿些好的起來,給嫂子送家里去?任曉光裂嘴一笑:開什么玩笑?沒個正經(jīng)!按王處長的指示辦!說完,朝作戰(zhàn)參謀處所在的那幢一樓一底的樓房走去。

  自當上上校作戰(zhàn)參謀處處長后,任曉光有了自己獨享的辦公室和電話。剛進屋里,還沒放下公文包和摘下軍帽,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驟然響起了。

  電話是秦菲菲打來的。那端秦菲菲的聲音有些興奮地問:“曉光,你看今天的《瀘城日報》沒有?你不是結婚前允諾給我買虎皮大衣嗎?今天報上出售皮貨的廣告欄里,有一則廣告刊登了有虎皮大衣出售哦!”

  任曉光呯然心動,暗自驚喜:報上出現(xiàn)售買虎皮大衣的廣告,是關夢蘭讓他們保持靜默、潛伏待機、保護好郭軍長、保護好自己的最后一封指示密電后,留下的待機重新召喚他們時的接頭暗語。和上級失去聯(lián)系的這段日子,他倆象失去爹娘的孩子,孤苦無靠,卻要為挽救和保護地下黨組織更多同志的生命安全想盡辦法,苦苦支撐而不能暴露自己,哪怕遭到不明就里的自己同志的誤解!——盡管這不是上級交待給他們的使命?,F(xiàn)在好了,上級終于再次喚醒他們,派人來聯(lián)系了!

  任曉光的眼睛有些濕潤,輕咳了兩聲掩飾激動的心情:“菲菲,真的嗎?太好了,我可以兌現(xiàn)我的承諾了!我這就去找報紙看看,晚上我做麻辣水煮胭脂魚給你吃,預祝一下你即將得到心愛之物?!?/p>

  那端一聲“好的”,二人將電話掛了。

  任曉光走出辦公室,讓勤務兵到收發(fā)室去將今天到的《中央日報》、《瀘城日報》等報紙立馬送來。

  報上果真登載著一則出售虎皮大衣的廣告,標題和內容如下:

  川江皮貨行瀘城分號急售貨皮暨皮虎大衣

  川江皮貨行瀘城分號敬啟新老顧客:因東家不日將舉家遷往香港,欲急售一批庫存山林皮貨暨祖?zhèn)骰⑵ご笠乱患?。欲購者,請于禮拜天前來鄙號與東家面議價格。

  按照此前關夢蘭和他們的約定,此則廣告需從周二起,連續(xù)在當?shù)貓蠹埳峡莾商?,待確認安全后,方能在星期天上午前往瀘城天主教堂以禮拜禱告的形式去接頭。所以,在和上級失聯(lián)的這段日子,秦菲菲和任曉光每逢周二,都非常留意《瀘城日報》等當?shù)貓蠹埖膹V告,偶爾兩人要外出公干,其中一人也得借故留下,怕錯失了上級的召喚,耽誤不起哦!剛才聽了秦菲菲傳來的喜訊,現(xiàn)在又看了幾遍這則廣告,任曉光的心情釋然輕松起來。至于那個川江皮貨行瀘城分號,根本就不存在,純屬他倆同上級的杜撰。他點燃一支煙后,腦子里莫名靈光一閃:要真能開這樣一家商號,作為聯(lián)絡點,掩護上級來人才好呢!

  心情很好的任曉光來到大院里,招呼鄧光強抽煙。鄧光強吸了兩口,問:“哥,看你樂滋滋的樣子,有啥喜事吧?”

  “沒喜事就不能笑了?要馬著臉和你說話你才高興?”任曉光拍了拍鄧光強汗涔涔的肩膀,笑道,“光強,去洗把臉,找洪大妹去。你嫂子想吃麻辣胭脂魚和酸菜黃辣丁湯了?!?/p>

  “真的?是不是嫂子有喜了?”鄧光強浮現(xiàn)出常有的嘻皮笑臉,“怪不得你樂滋滋的哦!”

  “什么有喜沒喜的,扯淡!”

  “哥,你雖是長官,可我不歸你管。你看,我還得干活呢?!编嚬鈴娛兆⌒θ?,有些為難。

  “呵,當了兵懂規(guī)矩了???”任曉光故意打量了鄧光強一番,直看得鄧光強不好意思地撓頭,才繼續(xù)道:“鄧老幺,我讓你去你就去,我已經(jīng)給你們魏營長打過招呼,準你一天的假!還有,哥不會讓你白去,叫上洪大妹,晚上一塊兒來家里吃飯。有藺州麻辣雞哦!”

  “得令!”鄧光強笑嘻嘻地跑到荔枝樹下對一個班長模樣的人說了句什么,走了。

  黃昏的時候,秦菲菲回到家里,飯廳的八仙桌上,已擺滿了鄧光強洪大妹做好的魚肉小菜。見他們二人在此,秦菲菲有些詫異,心想任曉光不是要借在家吃飯之機商量和上面來人接頭的事宜嗎?——這倆口子平時是不在家吃飯的,家里極少動火?!谥袇s輕柔地說:“光強兄弟和大妹來了?”

  任曉光笑道:“你知道我的廚藝不行,他倆的手藝好,請他們過來幫忙。好久沒在一起喝酒了,順道聚聚?!?/p>

  秦菲菲從貯藏室拿出一瓶陶罐裝的瀘城大曲酒和法國紅酒,微笑說:“老幺和大妹來了,別凈喝老白干燒酒的,要喝得喝好酒!曉光,將高粱白燒撤了,你和老幺喝大曲酒,我和大妹喝紅酒!不過,白酒你倆今晚只能喝一斤,明早我要和羅專員一起去重慶開會,得早點休息,不能多多奉陪。”

  四人分賓主就座,喝酒吃菜聊天。擺談些市井生活家長里短。鄧光強數(shù)次似不經(jīng)意間問起七十二軍之師、團布防川南的情況和保密局組織的大搜捕還將有何動作,都被任曉光和秦菲菲分別打斷,并且得到了他們的警告:象這等軍事機密和秘密行動,不得在軍部和外面亂打聽,小心被當作共諜砍了腦殼!

  既然秦菲菲在飯前就下了飯局不能太久的逐客令,現(xiàn)在又話不投機三番五次地探聽不出什么有用的情報,一瓶酒喝完后,鄧光強向洪大妹使了個眼色,抹抹嘴起身告辭。臨走時,秦菲菲見洪大妹那杯紅酒幾乎未動,問:“大妹,這上等的法國波爾多,你咋沒喝?”

  洪大妹笑了笑:“謝謝了嫂子。不好意思,我喝不來(慣)洋酒,還是咱瀘城白燒來勁!”洪大妹邊說邊收拾桌面,將鍋碗瓢盆洗干凈后,和鄧光強一起走了。

  秦菲菲剝著洪大妹從彌陀老家采摘來的荔枝,批評任曉光:“你是一個老練的地下工作者了,怎么上級剛有再次召喚我們的訊息,你就高興的忘乎所以,把他們叫到家里來喝酒?雖然我相信他們是自己人,但光強那二沖沖的性格,把不準哪天口風不緊,暴露自己,牽扯出我們?!?/p>

  任曉光怔了怔,檢討中帶著解釋:“你批評得對,干我們這行的,是得遵守鐵的紀律。今天我叫他們來,事先沒征求你的意見,是我的不對。但叫上他們,原因有二:一是讓他們掌廚;二是我倆平常都吃在機關食堂或下館子,不在家動火做飯,這大熱的天,又不是逢年過節(jié)休禮拜天的,家里突然冒起炊煙,怕引起那些暗中留意我們的人的懷疑,——你不是說據(jù)你的手下報告,羅熙之的保密站稽察處對我們仍暗中監(jiān)視,掌握了我們的生活規(guī)律嗎?當然,你辦事處的人員也沒放松對老羅的監(jiān)視?!阆?,鄧光強洪大妹他們又是送從江里剛捕撈的活魚,又是送老家采摘的新鮮荔枝,讓他們掌灶,請你這位大主任回家吃飯,不是自然而然的事兒嗎?要不然,你保密局辦事處那么多事兒,你找什么借口回家吃飯?保不準又要到深更半夜才回來,我們還怎么頭腦清醒地商量和上級來人接頭之事? ”

  “振振有詞!”秦菲菲將嘴里的荔枝核吐進了裝垃圾的撮箕里。

  任曉光繼續(xù)陪著笑臉:“還有,鄧光強在我們面前象個二桿子二沖沖的,要不然就嘻皮笑臉,那都是故意裝出來的。因為他和他的上級不知道我們的身份,想以此套取情報和對我搞所謂的策反。其實這小子和洪大妹一樣,精靈著呢,口風也甚為嚴實。自打他們進入七十二軍后,我向石龍楷團長和警衛(wèi)營的魏營長了解過,他們這些人在軍營內外從不亂說亂動,規(guī)矩得很啦!”

  秦菲菲“撲哧”一笑:“這樣就好。你是我的領導,你說了算。不過現(xiàn)在我軍進軍東南、中南、華南的速度很快,進軍大西南的日子也為時不遠,敵人對地盤越來越小的國統(tǒng)區(qū)的控制愈發(fā)殘酷,其屠殺和所謂清剿我地下黨組織人員和進步人士的風聲更緊了。我們得加倍小心謹慎才是?!?/p>

  “說得對?!比螘怨恻c了點頭,“你先前說明天和羅熙之一道去重慶開會,和這事有關?”

  “是的?!鼻胤品平o任曉光剝了一顆荔枝,邊遞給他邊說,“據(jù)可靠消息,明面上下野實質幕后操縱的蔣介石,已經(jīng)下令‘遷都’廣州的國民政府再次‘遷都’重慶,不日即將實施。保密局局長毛人鳳今天已從廣州飛抵重慶,要聽取保密局西南特區(qū)各站、辦事處等負責人實施戡亂剿共、破壞城市重要設施和工廠的行動計劃匯報。徐遠舉的秘書下午給我打來電話,讓我和羅熙之明天一早坐江防炮艇趕去重慶?!?/p>

  “哦。隨著我軍的節(jié)節(jié)勝利,看來敵人要進行更加瘋狂的反撲和血腥屠殺了!”任曉光表情凝重起來。

  “所以,在這個時候,特別是上級派人來聯(lián)絡我們的時候,一定有重大任務,我們得千萬小心,避免出現(xiàn)紕漏,才能不辱使命啊!”秦菲菲雙手抱在胸前,踱著步說。

  “那你什么時候返瀘?”

  “不知道。電話里沒說開幾天會。我有可能趕不上接頭時間,到時就全靠你了?!鼻胤品仆O迈獠?,站在任曉光面前叮囑道:“曉光,明天你得注意《瀘城日報》,如果那條廣告再次出現(xiàn),說明一切正常,否則……”

  “曉得的?!比螘怨馕χ驍嗨脑挕?/p>

  “還有,聯(lián)絡暗號沒忘吧?”

“沒忘。我的記憶力僅僅比你差那么一點點,老婆!”任曉光邊說邊站了起來,猛地一把抱起秦菲菲,朝臥室走去。

2

  天主教堂,又名真原堂,清代建筑,是清末西方宗教活動在瀘城的產(chǎn)物,建于清光緒二年。位于瀘城中心區(qū)域新馬路耳城與東門口之間,坐西向東,兩重堂四合院布局。大門為四重檐十滴水帷幔式,正額書“教諭萬生”四字,兩側對聯(lián)為:盛世崇文且喜普天聆至理;煦朝重道直從此地究根源。對于天主教堂周圍的環(huán)境和教堂內的布局結構,任曉光早已爛熟于心,他和秦菲菲佯裝崇拜蔣介石和宋美齡舉行新派教堂婚禮前,曾來這里察看過,借口這里的傳教士時為意大利神父,改在了位于三道拐由美國神父主持的基督教禮拜堂。

  禮拜天天放亮的時候,任曉光被院子里幾只在香樟樹上歌唱的畫眉吵醒了。一個鯉魚打挺躍起,洗漱完畢后,身著便裝戴著墨鏡出門而去。

  離接頭時間尚早,任曉光穿過街面和兩條小巷,沿江岸信步而行。此時正是洪水季節(jié),但見江面波濤洶涌,泥沙俱下。走到澄溪口碼頭,碰見了剛從打漁船上岸和收購河鮮的魚販子討價還價的洪大妹。任曉光和幾個圍觀者在一旁靜靜地觀看,覺得平時不愛言語的洪大妹,做起買賣討起價錢來還真是伶牙利齒,看著她那有些潑辣且較勁的樣子,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洪大妹側臉看見了任曉光,頓覺有些不好意思,對魚販子說不和你爭了,我大哥來了,就按你說的價錢辦要得不?

  錢貨兩訖,洪大妹問任曉光:“曉光哥,菲菲嫂子沒在家?”

  任曉光:“去重慶開會了,說是今晚回來?!?/p>

  洪大妹:“你一早來這里,是不是嫂子想吃河魚了,讓我和光強晚上給你們做飯?”

  “沒事兒沒事兒?!比螘怨鈸u搖頭,笑道,“早上涼快,我出來隨便轉轉。哎,還沒吃早飯吧?大哥請你吃豬兒粑去!”

  洪大妹笑著點點頭:“謝謝曉光哥。我收拾一下就去?!?/p>

來到凝光門內側不遠的老字號瀘城豬兒粑店,任曉光點了一籠豬兒粑,兩碗豆腐腦和雜醬面,又到隔壁老字號的瀘城白糕店買來白糕,和洪大妹分享。

  “曉光哥,點這么多,吃不了浪費多可惜哦!”洪大妹望著桌上的食物,很是驚訝。

  “吃得了。”任曉光扮了個鬼臉,開玩笑道:“哥是摟得(能吃)星下凡,胃口大得很呢!”

  早飯快吃完時,任曉光問洪大妹:“大妹,你可分得清荔枝的品種?”

  洪大妹有些驚訝:“什么品種?”

  任曉光解釋:“就是各種荔枝的名字稱呼?!?/p>

  “搞得清楚。”洪大妹有些自豪,“從合江到彌陀、黃艤,咱這片川江沿線,都有荔枝、桂圓、柑桔什么的,你分不清它們的名字了?”

  任曉光搖搖頭:“我從小就不愛吃水果,更搞不清楚它們的分類名稱?!?/p>

  洪大妹笑問:“你想買哪種名字的荔枝?嫂子喜歡哪個名字的?”

  “聰明!”任曉光笑道,“你嫂子最愛酸酸甜甜的妃子笑。一會兒你去幫我買一小筐,有四、五斤就行了。我在天主教堂斜對面的順風茶館等你?!?/p>

  任曉光結了賬,二人分頭去了。

  在順風茶館坐了約摸半個小時,洪大妹提著一小籃荔枝來了。任曉光挑選了五顆青紅紫綠大些的妃子笑用牛皮紙包上,對洪大妹說:“大妹,你嫂子說荔枝吃多了上火。上次你們送來的大紅袍,她多吃了后不但嘴上起泡,還喉嚨腫痛。去重慶時專門叮囑我,待她回瀘時,給她預留五顆妃子笑就行了??鸹@里的荔枝,你拿去吧?!?/p>

  洪大妹玩笑了一句:“嫂子真是嬌氣哦!多謝曉光哥讓我又吃又包的。”末了說還有其他事,走了。

  接頭時間快到了,又觀察了一會兒,確認教堂四周無安全隱患后,任曉光離開茶館,向教堂大門走去。

  為了今天接頭的安全,昨夜在和上級約定聯(lián)絡時間的最后時刻,任曉光發(fā)密電向關夢蘭作出請示:一切正常,將按原計劃行事。關夢蘭回復的密電云:三弟另有買賣,二哥派員和你接洽。今后你處生意,由來人打理。近日因事外出,不再聯(lián)系。并告知接頭暗語和信物有變,其中接頭信物為:任曉光攜五顆妃子笑荔枝和遮陽帽上插一朵黃色月季花、代號青波(魚)的人接頭。

  教堂里一名外國神父正在給信徒們布道。任曉光就著燈光尋到第七排靠墻的邊座,見上面放著一頂插著黃色月季的遮陽帽,俯首低聲問旁邊一位埋頭于雙手合掌中做禱告的女士:“這里可以坐嗎?”

  女士抬起頭的瞬間,二人都不禁暗自吃驚:上級派來聯(lián)絡的人,竟是任曉芬!而來接頭的人,是自己的哥哥任曉光!

  雖然現(xiàn)在任曉光還不知道任曉芬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但在負傷住院的那段日子,他總感到任曉芬那雙美麗的眼睛,是多么熟悉,多象童貞時代妹妹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哦!他和秦菲菲詢問過護士任曉芬的身世,得到的回答是南轅北轍,和妹妹的身世相去甚遠。他們也曾向院方打聽過護士任曉芬的來歷,知道他們是國民黨軍官和保密局特務的院長,立即顯得非常警覺,只回答了一句任護士長是重慶教會醫(yī)院派來支援我們工作的,便沒了下文。盡管尋親心切,但這個年代什么大芬小芬小芳大芳的,同名同姓的名字多了去了,況且人家不管你有多少暗示提醒,就是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何論兄妹相認?任曉光曾讓鄧光強和洪大妹幫忙相認,護士任曉芬說她根本不是瀘城人,也不認識什么鄧老幺洪家船幫的阿姐洪大妹的。鄧光強洪大妹只好回復任曉光:那時他們都是小娃兒,女大十八變,確實看不出任護士有當年小妹的影子。出院后,忙于公務,任曉光只得暫且將尋找小妹之事擱至起來。

  盡管知道任曉光就是自己的親哥哥,由于沒有得到上級認不認親的明確批復,任曉芬只能隱藏自己,不敢貿然行事。今天,前來接頭的同志,原來是哥哥!任曉芬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拿起遮陽帽,微笑著點點頭,任曉光坐下了。

  任曉光打開手中的牛皮紙包,低聲問任曉芬:“任護士長,你可喜歡吃妃子笑荔枝?”

  任曉芬微微一笑:“謝謝?!苯舆^去看了一眼,正好五顆,,隨手放進了手袋。

  “瀘城真好,盛夏還有果酸味濃郁的荔枝吃,比嶺南荔枝晚了兩個月?!比螘苑宜坡唤?jīng)心地輕聲道,接著說出了接頭暗語的第一句:“可謂‘荔枝紅透盛夏時’哦!”

  “是啊,瀘城不但是魚米之鄉(xiāng),而且一年四季水果不斷。荔枝過后,該吃桂圓了。”任曉光接著說出暗語的第二句:“‘桂圓成熟白露天’嘛!”

  任曉芬說了第三句:“春風又綠江南岸?!?/p>

  任曉光接道:“明月何時照我還?”

  接頭信物和暗語全都對上了,任曉芬忍不住伸手輕輕壓在任曉光的手上,眼睛有些濕潤地低低叫了一聲:“哥!”

  這一聲“哥”,讓任曉光心跳加速,一時沒回過神來。

3

  任曉光找到失散多年的親妹妹的消息,郭爾桂是從軍法處長水濤的面報中知道的。他一連撥打了幾次任曉光辦公室的電話,想表示祝賀,同時也想問問他妹妹生活工作上有什么困難,以便幫助解決,無奈任曉光那頭的電話全是占線,本想通過軍部的報話中心將電話直接切入,想想不妥,命令馬副官去將任曉光叫來。

  隨馬副官匆匆而來的任曉光,見軍座和水濤滿臉嚴肅地望著自己,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個立正喊道:“報告軍座,職下奉命晉見,請指示!”

  “你的電話為什么老是占線?”郭爾桂一臉正經(jīng),口氣雖輕卻透出一種不怒而威之感。

  “報告軍座,剛才軍需處王處長,警衛(wèi)營魏營長和石龍楷團長,還有保安司令部羅專員不斷打進電話,導致職下電話占線。”任曉光挺胸收腹立正著回答。

  “作戰(zhàn)處成了熱衙門?有什么緊急軍情?我這個軍長兼警備司令咋不知道?”郭爾桂起身踱著步問道。

  “沒有軍情。是職下的私事。”

  “私事?你作戰(zhàn)處長的電話,必須隨時和我保持暢通!”

  “是。職下謹記?!?/p>

  郭爾桂的嘴角浮現(xiàn)出了一絲微笑:“曉光,你有什么私事,讓你的電話成了熱線?該不是私下合伙倒賣軍火,讓羅熙之抓住了把柄吧?”

  “職下不敢!他們來電話,是祝賀我找到了親妹妹,讓我請吃團圓酒的?!焙笠痪湓?,任曉光靦腆中透著喜悅。

  “曉光,我待你咋樣?這么大的事兒,為什么不告訴我?”郭爾桂笑咪咪地問。

  “軍座待職下栽培有嘉,恩重如山。只是這種私事,不敢驚動軍座?!?/p>

  “好你個任曉光,把我當外人了!”郭爾桂哈哈大笑起來,“你不告訴我,就當我不曉得?你一個作戰(zhàn)處長,找到了失散十多年的妹妹,軍法處和政訓處能不調查她的來龍去脈?說不定羅熙之的保密站早已著手調查她了。不過,水濤老弟告訴我,你妹妹來歷清楚,背景干凈,我得祝賀你們兄妹團聚,團圓酒,我和水處長一定要來喝的哦!”

  任曉光臉上泛起笑容:“謝軍座,謝謝水處長?!?/p>

  “哎,聽水處長說,你妹妹就是那個你治槍傷時,護理你的那個護士?”郭爾桂聲音中充滿了關切,“如果她覺得在紅會醫(yī)院待得不好,不如干脆到軍部醫(yī)院來,授個少尉中尉銜的,薪響比在那邊要高些,你也方便照顧她嘛!”

  “謝謝軍座的美意。”任曉光臉上顯出為難之情,“我妹妹說她厭倦了護理工作,想找別的事兒干,正在商量之中?!?/p>

  郭爾桂點點頭:“有別的選擇當然好。有什么困難,隨時找我?!?/p>

  “謝軍座?!比螘怨飧嫱俗吡?。

  似乎要讓瀘城國民黨黨政軍警憲特的人都知道自己找到了妹妹,這是任曉光有意為之。幾天前,也就是和任曉芬接上頭的第二天,來不及和正從重慶返回瀘城的秦菲菲商量,任曉光就通過鄧光強和作戰(zhàn)處的參謀人員將消息散布了出去,并向軍法處處長水濤作了說明。其目的有二:一是公開他們的兄妹關系,讓軍部查清任曉芬所謂的身世身份,以免給今后的地下工作和公開活動橫生枝節(jié),減少麻煩;二是按任曉芬?guī)淼纳霞壭轮甘?,成立一家商行,作于即將來川的領導在川南的交通站,便于任曉芬出任總經(jīng)理。

  那天接頭后,任曉光以哥哥的名義,請任曉芬到美美咖啡廳吃西餐。這里環(huán)境優(yōu)雅,價格不菲,時下民生凋敝,所以顧客很少,便于交談。任曉芬原本屬中共華東局社會部領導,代號青波,兩個月前奉命潛回故鄉(xiāng)瀘城,原來的任務是為迎接上海來人打前站作準備,最近忽接上級來電,指示她盡快與已在瀘城的代號為臘子魚和黃辣丁的同志聯(lián)系,以策應、掩護并保護即將來川的新領導的安全。指示密電還告知:臘子魚、黃辣丁、青波的組織關系,已轉交第二野戰(zhàn)軍,他們暫歸二野敵工情報部門領導,暫不和上海方面聯(lián)系,一切聽從二野來人指揮。并告知啟用新的密電碼,成立商行等等事宜。

  聽了妹妹簡明扼要傳達的上級新指示,任曉光對昨夜巖鯉也就是關夢蘭回復的指示密電恍然大悟:此前得到的解放大西南的消息是由華東野戰(zhàn)軍改編而成的第三野戰(zhàn)軍,所以中共先期派遣了一批隸屬于華東局的川籍地下黨員回川開展秘密工作,而今進軍大西南的作戰(zhàn)任務,換成由中原野戰(zhàn)軍整編而成的由劉伯承、鄧小平領導的第二野戰(zhàn)軍了。怪不得密電上說“三弟另有買賣,二哥派員和你接洽。今后你處生意,由來人打理”哦!

  交談完工作任務,又談了些別散離情和父母被小日本鬼子飛機炸死的話題,任曉光任曉芬兄妹多次想大放悲聲,但這樣的場地這樣的環(huán)境是不合適的,地下工作者的潛質也是不允許他們這樣做的。任曉光紅著眼睛說:“妹妹,苦了你了。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吧!”

  任曉芬用手帕擦了擦濕潤的眼睛:“過幾天再說吧。哥,我先把醫(yī)院的工作處理好,你和嫂子那邊按計劃行事。哥,就此作別吧,再說家事,我真的要號啕大哭了,恐怕會暴露的?!?/p>

  任曉光點點頭:“等你嫂子回來后,我們過來接你?!?/p>

  二人先后離開了美美咖啡廳。

  郭爾桂在辦公室召見任曉光問詢他和妹妹相認情況并要喝他們兄妹團圓酒的這天晚上,任曉光約請了軍需處長王伯希、駐防瀘城的石龍楷團長和軍部警衛(wèi)營長魏功邁,一道在魚棚子酒樓喝酒。美其名曰為喝團圓酒預熱,實質是想拉攏他們合伙做生意,為正在謀劃中將要成立的瀘城商行增加軍方背景的保護色彩。對于任曉光,郭爾桂早已猜疑他是共產(chǎn)黨派來的人,他的種種行為和跡象,愈發(fā)加深了郭爾桂的判斷,只是不能當面證實,——在敵對陣營中,臥底是不會承認自己是臥底的。軍部直屬警衛(wèi)營以前是歸參謀長許亞軍直接指揮的,自打他去長寧山區(qū)組建游擊前進指揮所后,郭爾桂將警衛(wèi)營交給了作戰(zhàn)參謀處處長任曉光代行指揮,——不管任曉光是不是共產(chǎn)黨,這人在年輕軍官中,算得上正派、正直、正氣,又有軍事才干,況且他還替自己擋過子彈救過自己的命,將警衛(wèi)營交給他節(jié)制,便于自己掌控。所以,中校警衛(wèi)營營長魏功邁,聽上士班長鄧光強說任曉光找到了親妹妹,早就當面向任上校任處長祝賀過了,這晚頂頭上司邀他喝酒,他便騎馬跑到銀溝頭,買了一壇五斤的瀘城大曲酒,提前趕到了魚棚子酒樓。

  請來的三位客人,一個是七十二軍主管軍需的處長,一個是駐防瀘城的主力團長,一個是守護中樞的警衛(wèi)營長,加上軍長兼警司司令身邊的紅人任曉光自己和有著特殊身份的夫人,——保密局西南特區(qū)瀘城辦事處代行主任之職的副主任秦菲菲,這樣的陣容背景,如果合伙做起生意,在瀘城、在川南,甚至川江沿線,豈不是如魚得水,風生水起,暢通無阻,財運亨通?

  任曉光帶著已辭去醫(yī)院工作的任曉芬在魚棚子酒樓恭候客人。眾人到齊后,魏功邁問嫂子沒來?任曉光說她有事忙活去了。隨后將妹妹逐一向王、石、魏三人作了介紹,眾人便落座吃喝開來。

  在一番恭喜祝賀謝謝聲中,不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任曉光兄妹向三位一一一敬酒后,王伯希向他們兄妹率先作了回敬。

  “唉,這兵荒馬亂的世道,你們兄妹失散十多年,重逢團聚真不容易。神靈保佑,真乃幸事哦!”王伯希不勝唏噓,又斟上酒道:“來,老哥再敬你們一杯!”

  石龍楷敬酒時問道:“聽曉光老弟說妹子已辭去了工作 ,妹子有何打算?”

  任曉光笑道:“今天提前請你們喝我們兄妹的團圓酒,就是想同二位兄長和魏老弟商量,看能不能一起弄點兒事干?”

  王伯希拍了拍胸脯,頗為爽快地說:“妹子想干什么,用得著王老哥的,盡管說就是了?!?/p>

  石龍楷直了直腰:“沒得話說,曉光兄的事,就是我石某的事嘛?!?/p>

  魏功邁站了起來,作立正狀:“軍座交待過,現(xiàn)在警衛(wèi)營一切聽任處長指揮。有何吩咐,魏某責無旁貸地執(zhí)行!”

  任曉光用手勢示意魏功邁坐下,笑道:“我說的弄點兒事干,是合伙做生意。又不是什么軍務,一切自愿,無需執(zhí)行?!?/p>

  石龍楷問:“做什么生意?”

  任曉光答:“開商號。除做些土特產(chǎn)啦白酒啦皮貨等等之外,還打算做些緊缺物資的買賣?!闭f完,笑嘻嘻地看著王伯希。

  “你看著我干什么?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蓖醪9恍Γ攘艘槐坪笥值溃骸八自捳f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你們看那些黨國大員高官,除了我們軍座外,哪個不是撈得盆滿缽滿,吃得肥頭大耳滿嘴流油?在這黨國政權岌岌可危之際,說不準哪天共軍就打過來了,現(xiàn)在不趁早找些真金白銀貯備起來,到時跑到哪里都會餓死!我表個態(tài),如果大家愿意,算我一個!”

  對王伯希的話,石龍楷頻頻點頭,末了說:“曉光兄讓我們發(fā)財,何樂而不為?只是,羅熙之那邊的稽查處和保密站,對倒賣緊缺物資查得緊,怕哪天被他們碰上了,不小心翻了船,事情鬧大了,軍座那里不好交代哦!”

  “就是。”魏功邁接話道,“前不久擔任川滇公路護路任務的新編第七旅,有一輛從云南走私鴉片煙土的軍車在瀘城境內被羅熙之查獲,羅熙之和新七旅旅長田動云相互攻訐,將事情鬧到警司,軍座說你們二人都曾任過軍統(tǒng)的少將組長,還是交由保密局處置吧。后來聽說保密局下令瀘城辦事處的秦主任,”魏功邁停頓了一下,笑著繼續(xù)說,“也就是嫂夫人,槍斃了押運煙土的一個連長,了結了此事。干這些買賣,是會掉腦袋的哦!”

  “我們做生意,決不販賣煙土和婦女兒童!”任曉光說得斬釘截鐵,“羅熙之的屁股也不干凈,他年初從重慶引進洪幫后,會眾已達五六千人,假借成立防共游擊區(qū),將這些人編成他的保安部隊序列,從中吃空響喝兵血撈了多少錢,你知道嗎?”

  王伯希不滿地瞟了魏功邁一眼:“你個小魏子懂個球!任處長和哥幾個都是軍座信得過的人,我們能做有損軍座顏面的生意?況且,任處長的老婆,是保密局持有尚方寶劍的人哦!”

  石龍楷立馬點頭道:“那就合伙一起干吧!”

  任曉光端起酒杯:“好。我們謀劃謀劃,細說細說。待時機成熟,我去向軍座報告?!?/p>

  聽任曉光說要向郭爾桂報告,眾人有些不解,疑惑過后,會心地笑了起來。

4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瀘城商行掛牌開業(yè)了。

  在籌劃過程中,王伯希等人最擔心的是啟動資金的不足,因為他們一時拿不出二十根黃魚(金條),任曉光一句話解決了他們的后顧之憂:秦菲菲的表姐、川鹽銀行前駐上海辦事處的巡視專員何女士將全額墊資,目前一百根金條已運抵瀘城,他們只管備貨倒騰,派人護送貨物就行了。前提是由任曉芬出任總經(jīng)理,紅利分為五股,除打通各方關節(jié)外,由表姐、王伯希、石龍楷、魏功邁和任曉芬利益均沾。天上真的掉下了餡餅?!樂得王伯希三人喜滋滋的,睡著了都笑醒了。石龍楷問曉光兄和弟媳不分紅利?那太不公道了。任曉光笑說我妹妹已占了一股,還有薪水可拿,我和菲菲就不沾紅利了,這也是表姐的意思。不過我有一個要求,我們兄妹相認的團圓酒,能不能在商行開業(yè)那天一并舉辦?也算揩了你們的油嘍。王伯希笑說這哪算揩油?本來商行開張就要置辦酒席嘛,一舉兩得的事哦!任曉光說那好,各位暗中行事,盡量避免拋頭露面,隱蔽自己的股東身份,臺面上的事,由我妹妹打理就是了。大家盡心盡力,到時各位就等著分金條大洋美鈔吧。

  瀘城商行開業(yè)這天,身為瀘敘警備司令部司令和七十二軍軍長的郭爾桂,親自為商行揭牌剪彩。一時瀘城國民黨黨政軍警憲特及工商界各路諸侯紛紛前來祝賀,熱鬧非凡。

  羅熙之沒有參加開業(yè)儀式,礙于秦菲菲的面子,還是去了擺了好幾桌酒席的望江樓。

  黑色別克轎車到達時,羅熙之透過車窗看見任曉光、秦菲菲和一位姑娘正在門汀處迎候客人,兩旁是荷槍實彈的警衛(wèi)營士兵。副官打開了后車門,羅熙之的腳剛一著地,秦菲菲他們就迎了上來。

  羅熙之雙手抱拳:“恭喜你們一家子團圓!”又特別對著任曉光抱了抱拳:“還要祝賀令妹開業(yè)大吉,生意興?。 ?/p>

任曉光剛欲答言,秦菲菲搶先一步說道:“謝謝羅站長大駕光臨!您的光臨,讓我們備感榮幸,蓬蓽生輝哦!”

  羅熙之笑道:“哪里哪里。秦主任,你是欽差大臣,我作為瀘城站站長,得盡地方之誼哦!”

說話間,一名隨從遞上了一個手袋,羅熙之笑咪咪轉手遞給任曉光:“任處長,秦主任,這點賀禮,聊表寸心,不成敬意?!?/p>

  任曉光接過手袋,沉甸甸的,估摸有一百塊大洋,客氣道:“羅專員禮性重了!我和菲菲軍階都是上校,你是少將,哪有將軍給校官送這么重的禮的?使不得。”說著,將手袋遞還羅熙之。

  這時羅熙之的笑容變成了皮笑肉不笑了,心想這任曉光真他媽的虛情假意,你小子和秦菲菲結婚時,老子就是四川省第七區(qū)也就是瀘城督察專員,保安司令,稽查處也即保密局站長,少將銜!那時秦菲菲明表上還是上尉銜的《中央日報》特派記者,你小子只不過是一個中校銜的作戰(zhàn)參謀!那時送你倆兩百塊大洋的結婚賀禮,咋就敢收?咋就沒想到老子是將軍,你們是小兵?!現(xiàn)在給老子來這一套,是嫌賀禮少了,還是怕我染指你們的商行?真是屁話!我羅熙之缺你們那點錢嗎?!心中惱怒,嘴上卻道:“任處長,你這話就見外了。都是為黨國做事,分什么將軍校官的!何況,根據(jù)瀘城辦事處的管轄權限,我這個瀘城保密站少將站長,還要受上校秦菲菲秦主任的督察節(jié)制哦!”接著哈哈一笑,一手推回手袋,一手指著秦菲菲身旁的任曉芬問:“這位就是令妹了?”

  秦菲菲將任曉芬介紹給了羅熙之:“對,她就是我的小姑子,瀘城商行的經(jīng)理。來,曉芬,拜見羅專員。”

  任曉芬上前微微鞠躬:“謝謝羅專員光臨?!?/p>

  客套過后,任曉光等人引領陪同羅熙之進了門汀,朝宴會廳郭爾桂坐的主桌走去。任曉光邊走邊對羅熙之耳語:“羅專員,你送的份子,將作為瀘城商行的參股,到時曉芬會把紅利給專員送去?!?/p>

  其時宴會廳的戲臺上,正在唱川劇折子戲《草船借箭》,在喧鬧的鑼鼓聲中,羅熙之佯裝沒聽見,神情不置可否。

  本來對任氏兄妹相認,羅熙之起初并未在意,只是出于和秦菲菲保密局的同僚關系,打電話向秦菲菲、任曉光祝賀一下,禮節(jié)而已。后來  聽說任曉芬要辭去醫(yī)院的工作開商行,而且還有川鹽銀行的背景,引起了他的警覺,——有確切消息:在共黨勢如破竹的進攻之中,正派遣大批特工潛入國統(tǒng)區(qū),搞什么策反統(tǒng)戰(zhàn)保護城市工廠啦等等地下工作 ,以策應進軍的共軍。任曉芬何表姐是不是共黨的探子?他立馬聯(lián)系重慶方面,請求徐遠舉派員調查任曉芬和秦菲菲的何表姐。得到的回復是,任曉芬的身世履歷同七十二軍軍法處和政訓處調查了解的一致;至于何表姐,真名何柏芝,確是西南長官公署劉副參謀長也即秦菲菲的舅舅的干女兒,為川鹽銀行前駐上海辦事處巡視專員,上?!皽S陷”后,被派往川鹽銀行廣州辦事處,目前在香港從事商業(yè)活動。有了重慶方面肯定的答復,羅熙之這才松了一口氣。所以,忙完公務,沒趕上開業(yè)儀式,還是來參加了開業(yè)宴和團圓酒。

  這小子還算識趣!”聽了任曉光說將把他送的賀禮錢作為參股分紅,羅熙之在心里說了一句。

  “羅專員,這邊請?!币娏_熙之來了,同郭爾桂一道坐主桌的水濤站了起來,招呼道。

5

  荔枝上市的時令很快過去了。雖然立秋已過,但瀘城有句諺語:立秋不是秋,夏日方長秋未到。還有二十四個秋老虎候著呢!這年又是農(nóng)歷潤七月,有小山城重慶之稱的瀘城,天氣依然酷暑難耐。盡管國民黨軍隊節(jié)節(jié)敗退,前方戰(zhàn)事吃緊,而仍處于國統(tǒng)區(qū)的大西南后方,高官權貴、軍警憲特、青幫洪門袍哥大爺們,在國民黨政權分崩離析前夕,極盡所能拼命揮霍享受著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生活,好象要在陪葬前吃下豐盛的最后晚餐。八月,奉蔣介石旨意,國民政府行政院、立法院、司法院、考試院、監(jiān)察院從廣州遷至重慶,意欲將重慶再次作為“戰(zhàn)時首都”,依托大西南,將其建成穩(wěn)固的“反共復國”基地。天府之國的四川,一時人喧馬嘶,人流洶洶,物價飛漲。

  瀘城商行的生意,在這個炎熱的盛夏,做得風聲水起,他們暗中動用軍用卡車、運輸機和江防艦船,倒騰緊缺物質,日進斗金 。郭爾桂初始發(fā)現(xiàn)這個苗頭,覺得任曉光他們在敗壞軍紀,命軍法處去調查,水濤回來報告說有這么一兩次,都是順便捎帶些 私人物品,現(xiàn)在世風就是這么渙散,軍無斗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末代王朝的人心就是這樣的哦!郭爾桂已通過特殊渠道得悉水濤是民盟盟員,是奉上級之命來暗中策應、保護自己的,對于他有意替任曉光遮掩,輕描淡寫的匯報,也就心照不宣。只是說了一句:讓他們收斂點,不得造次!就算過去了。

  倒是羅熙之第一次收到任曉芬送來的五百塊大洋的紅利時,顯得心安理得。他早已派下屬暗中調查偵訊過瀘城商行經(jīng)營的是些什么貨色。無非是些白酒大米啦,菜油鹽巴啦,桐油木材山貨啦等等,雖然桐油、鹽巴等屬于管控物質,但他們都是買給重慶、成都的大商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大的不軌行為,真要扣查了又怎么樣?上次扣押田動云的煙土,還不是槍斃了一個小連長完事,和田旅長種下了仇恨。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收錢了事?!柚獮o城商行不但有軍方背景,而且任曉光的老婆秦菲菲,不僅僅是自己在保密局的同僚,還奉有尚方寶劍對他行督察節(jié)制之職哦!黨國都這樣了,保密局還搞這套互相掣肘,窩里斗的事兒,真他媽的窩火憋氣!——羅熙之一邊笑納袁大頭,一邊在心中暗罵了一句。(未完待續(xù))

作 家 簡 介

冰春長篇小說連載:《川江英雄》(第二章)(圖3)

  冰春,本名鄧忠義,瀘州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著有長篇小說《川江英雄》及詩歌、散文、短篇小說集和影視文學劇本多部。長篇小說《戰(zhàn)將》獲四川省第十三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散文《飛翔的燕子》入選教育部語文出版社九年制義務教育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初中語文);詩歌《山海關》、《母親河》收入紀念改革開放三十周年四川文學作品選。作品曾獲全國、省、市等獎項,有詩歌、散文、短篇小說、讀書筆記收入50余種選本。現(xiàn)供職于瀘州廣播電視臺,主任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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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編輯:李永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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